January 6, 2009

内需启动器的末路


200915号,湖南省教育厅透露,通过摸底和审计核算,湖南省高校总负债120余亿元。湖南省高校负债主要是因为扩招,自扩招以来,共增加了80余万大学生,相当于建设了80所万人规模的大学。事实上,高校负债非止湖南,此前的数字表明,全国高校因为扩招,欠债总规模在2000-2500亿元之间。所以这一切,都开始于1998年,这个软着陆的中国经济遭遇到了东亚金融危机的年头。

 

在这一年里,“保八”成为了严峻的政治任务,尽管年终的统计数字接近于8%,但若干独立的研究指出,1998年全年的实际经济增长率可能要远低于这个数字。中国经济已就亟需新的增长动力,于是,如同2008年年末一样,各方人士展开了对中国经济的会诊:内需不振、社会保障体制滞后、投融资体制亟待改革等等病因被一一诊断出来,启动内需、推行积极财政政策、加强外向型经济等方法,也逐一被提出。。。。。。。。正是在这个情况下,1998年底,汤敏建言国务院扩大高校招生,提高学费的同时配合大规模助学贷款,以此拉动内需。19996月,高校扩招的决定正式下发。1999年全国高校招生规模从1998年的108万扩大至159万,增量超过47%,录取比例则超过46%,比上年大幅提高13个百分点。到2008年为止,短短10年间,全国高校招生规模从1998年的108万扩大至2008年的约600万,录取人数暴增5.5倍,录取比例则由1998年的33%上升至57%,暴增 24个百分点。

 

与这一进程相伴随的是,大约到了2002年,中国就逐步走出了1998年以来的疲软,并迎来了多年的经济高速发展。一般认为,加入WTO后外向经济的飞速发展、积极财政政策所推动的基础设施建设、住房商业化所带动的房地产及其周边产业的高速发展,共同促成了中国经济迅速走出疲软并持续高速发展,此外,教育产业化、医疗产业化等诸多措施所起的作用也不容忽视,它们也是内需启动器之一,为经济高速发展提供了推动力。

 

住房、医疗和教育这些与人的生存、延续相关的产品,具有很强的刚性,在社会网络中,人们更容易受到相互影响的攀比心理驱使,而寻求尽可能的满足。如果隔壁家的张小三也能上大学,那么,望子成龙的父母又怎忍心不让自家的李小四也读上大学,哪怕仅仅是二本、三本?罹患同样的疾病,哪个儿女又忍心让父母不享受到最好的医疗?而对于政府来说,如果能够通过鼓励放大这一心理,就可以启动这部分巨大的潜在需求,这相当于“强制”提供了内需,可以为经济增长提供莫大助力。

 

从一开始,教育产业化就是国家整体发展战略的一个组成部门,在国家力量的鼓励推动下,很快,教育产业化尤其是高等院校的扩招,带动了新校区的建设、师资的扩大、设备的充实。。。。。。而在中国特定的资源配置体系中,既然国家鼓励引导教育产业化发展,那么,各地政府和各学院势必充分利用这一政策,而超常规发展,于是就有了上述那样直线上升的数字,庞大的需求被源源不断地制造了出来,教育产业化充分发挥了内需启动器的作用,共同促成了中国经济的多年荣景。而与之伴随的,则是住房、教育、医疗日益成为最为人所关注的民生领域,甚至被冠以新“三座大山的恶名。

 

但是,如此启动的内需并非社会发展所带来的自然增然,并没有坚实的基础,从供给的一端来看,急剧的扩张带来的是盲目开设的系科、粗糙的教学质量,而从需求的一端来看,是学生家庭的负担日益沉重,就业前景因毕业人数增多而越来越暗淡。既然社会不可能消化如此制造出来的大批学生,这一恶果最终也必然要反馈回到学院,让负债超常规发展的学院背上沉重的、更有可能是在日益恶化的环境下永远也无法偿还的巨额债务,并将风险引向金融体系。。。。。。 这一由于中国独特的资源配置机制形成的超常规投入发展模式,在教育以外的领域也同样面临着严峻考验,甚至,这一机制的运行及其后果,很可能正是此轮经济突如其来迅速收缩的主要原因。

 

历经10年,中国经济的体量翻了一番不止,但中国经济的体质似乎没有什么改变,在这场不期而遇的寒冬中,还是显得那么弱不禁风;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背后,依然有那么多未曾改变的机制。当中国经济发展减速与全球金融危机联袂而至的时候,人们才突然发现,那些在此前几年高速发展中被人淡忘的主题再度热络。原来,这10年来内需在经济中的占比其实一直未曾振兴;原来,这10年来投融资体制大体依旧(尽管通过不良资产剥离、高额注资和引进战略合作者,中国的银行甚至成为了股票市场的宠儿,但他们却依旧不能为广大中小企业提供切实的金融服务);原来,这10年来社会保障体制并没有取得质的突破,人们依旧慑于不确定的预期而不敢花钱,10年轮回,我们还需要再次回到1998年面对过的主题,只是这一次,有远比1998年更糟糕的外部环境,却很难再找到当年的内需启动器了,毕竟,经过10年来住房、医疗、教育的强迫内需,大多数中国家庭已经“内虚”到无法内需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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